王家范：蔡英文的三次请辞与台湾选举政治

26日晚，台湾“九合一”地方选举落下帷幕，选举结果并未出现大的戏剧性转变，也未如人们选前预期中出现的民进、国民、民众三足鼎立局面，近年有衰落之势的在野党国民党表现亮眼，在全台21县市中拿下13县市，并收复台北，拿下六个直辖市中的四都。有得意人必有失意者，亲帅民进党经历惨败的党主席蔡英文当晚引咎辞职。

蔡英文的沉浮之路

这是蔡英文台湾总统任上第二次辞任党主席，也是其党主席任上第三次辞职。2012年蔡英文代表民进党参选总统，最后以79万票的落差败给当时国民党候选人马英九，她也因此引咎辞职。第一次辞职后，蔡英文卧薪尝胆，于2014年通过竞选回任民进党党主席，并最终在2016年总统大选中大胜国民党候选人朱立伦，成为台湾第14届总统以及台湾首位女总统。2018年台湾“九合一”选举，民进党未达到选前承诺的席次过半目标，大败于国民党，蔡英文第二次辞任党主席。

两年后的台湾大选是蔡英文个人的巨大胜利。寻求连任的蔡英文先是在党内初选中反超势头强劲的前行政院院长赖清德，后又搭档赖清德以“英德配”在大选中胜利当选台湾正副总统，还拿下中华民国自1996年开放总统直选以来最高得票记录。蔡英文亦成为首位顺利连任的东亚女性元首。她也依党章续任党主席，直到本届“九合一”选举。

巡检蔡英文的政治生命轨迹，每临重大挫折不得不引咎辞去党主席职务，却能越挫越勇，取得更大胜利，这与其个人能力是分不开的。

2012年蔡英文首次大选败选后，曾在雨中向支持她的民众发表感言，表示民进党将继续转型和改革，承诺“有一天，我们会再回来，不会放弃”。在卸任党主席后，蔡英文没有担任公职、也缺少党务工作，仅维持一个办公室。这也使她开始深入思考台湾的许多结构性障碍、长期性问题以及自己的政治理念。同年，蔡英文先后创立“想想论坛”以及“小英教育基金会”；抛出“三根火柴”的论点，继续结合研拟“十年政纲”、政策的学者专家，并广邀各界人士参与茶会；访问台湾各地，起草有关台湾未来的计划。2014年回任民进党主席后，蔡英文得到了民进党广泛支持，带领政党在当年地方选举中获得13席直辖市及县市长席次。

至于2018年民进党地方选举落败，蔡英文引咎辞任党主席，也并未阻挡其寻求连任总统之路。2020年民进党初选中，前行政院院长赖清德本来民调靠前，但蔡英文后来居上，以强硬表态台湾主权议题争取话语权，最终以创纪录的优势取得大选胜利。时也命也，当时甚嚣尘上的香港议题以及国民党候选人韩国瑜竞选策略失误使时势倒向民进党这一边。

蔡英文之后的民进党选战

台湾“九合一”地方选举被视为未来大选的前哨战，不同党派的县市长人选以及议员席次影响着主要政党党内的权力分配以及未来选战布局。

就2024年台湾大选来说，本次地方选举不论胜者败者若参与争夺台湾下届总统之位都存在不同优势。根据《中华民国宪法增修条文》，总统、副总统任期为四年，连选得连任一次。民进党籍的台湾总统蔡英文第二届任期已过半，副总统赖清德被党内人士认为最有可能成为2024民进党总统候选人。只是民进党当前党主席一职空缺，接班人选问题可能导致党内内部矛盾。

蔡英文此次虽然辞去党主席之任，但她担任最多届民进党主席的记录恐怕目前无人可破，其在党生涯出任过5届共约10年9个月党主席。因此民进党内部支持蔡英文的派系难免有一家独大之嫌。

台湾前副总统、民进党元老吕秀莲在选后表态称，这次“‘绿’岛瞬间化为蓝”，主要原因包括党纪崩坏、党德沦丧、执政傲慢又失能及陷台湾于战争边缘等四大原因。她提到，此次县市长候选人几乎由蔡英文一人“钦定”，是公然“偏心”。

蔡英文辞去民进党党主席后，有消息称政党高层有意推派连任高雄市长的陈其迈这一“英派”力将代理党主席，但新潮流派系的立委许智杰就发声称，代理主席人选要听主席的意见，但党主席一职要尽快定调，希望由赖清德副总统团队出面协调，避免党内厮杀。这样民进党才能全力备战2024年大选。

代理党主席之外，行政院长苏贞昌本也要随蔡英文辞职，但被蔡慰留。民进党大败之下，苏贞昌续留必然面临巨大压力，“苏系”已经跛脚，若下届党主席仍是“英派”人物，则蔡英文在下届大选中必有相当话语权，其现任总统的执政优势不容小视。

台湾选举政治：民主之花

台湾民主化经历了数十年的发展，虽然由本届选举能窥探出种种缺点，但其累累硕果不容小视。其最基本的保证就是相对公平公开的定期选举制度。这保证了台湾多党竞争、公平公开选举、政权和平转移。

本次地方选举的结果也证明，选票能够决定台湾以及选民自己的未来，同时，政府也能听到人民的声音。以选前闹得沸沸扬扬的《数位中介服务法》草案为例，该草案是台湾首部网络管理相关法案，被人们质疑有伤害言论自由之虞，在岛内各界声讨之后，该草案退回NCC数位汇流工作小组，回到原点。

人民的声音这么有力量，归功于台湾的直选制度。相比于以美国为代表的选举团间接选举制度，台湾总统大选及本次选举的结果是由台湾民众一票一票堆出来的。有不少人认为，拥有总统直选制度的才算真正的民主政体，它最大限度地保证了民众投票权这一基本权利。

当然并不是说间接选举就一定不够民主，其中有政体、幅员、信息差异等多种因素导致两者的效果不同。

上文列举了蔡英文的政治浮沉轨迹，可以看出，蔡英文的个人特质对其取得成功有着巨大影响。尽管外界曾评价蔡英文个性内敛、没有独特的魅力或天赋，但当万众的目光瞩目于她时，其个人意志就彰显出来，形成了强大的政治能量。这份力量来源于人民，也造成了当今民主制度的普遍弊病，即操控民意以及讨好于民粹。

借用英国前首相丘吉尔的话意来说，除了我们曾经尝试过的制度以外，民主是最坏的制度。台湾选举尽管有许多弊病，但放到全局视野来看，它不愧为东亚的民主政治之星，在长期且隐秘的运作中，正爆发出强大的纠错机制。